《蘋果》法庭組︱感激趕上尾班車 願所有留下的人好好活下去

蘋果日報 2021/06/23 20:53

《蘋果》法庭組

自新聞系畢業後浮沉了兩年,掙扎在威權當道的時代下,明知新聞審查遲早殺到,那是否還要投入這個薪低無前途的行業?但從小立志做記者,若果不入行,恐怕遺憾一世,於是思前想後,最後在因緣際會下,便加入了《蘋果》法庭版。
時代不幸記者幸,原本以為沉悶的法庭,自2019年6月反修例運動爆發,成為港聞的重要陣地。及後兩年間,絕大部份工作都是圍繞反修例案件。抗爭者的吶喊、眼淚與尊嚴,以及法院的離地、荒謬,充斥我的工作生涯。
在所有報章的法庭版中,我們是最「疊馬」,幾乎所有示威案都不會缺席,甚至在盛傳七一執笠的時勢下,我們仍在擴充。兩年來,做過大大小小的案件。我最深刻的始終是死因庭,中年漢港鐵自焚、清潔工命斃垃圾槽、陳彥霖浮屍海面、周梓樂離奇墮樓等等,都難以磨滅。雖然不能與死者同生,但至少可在他們死後回顧其走過的路,挖掘這條路如何將他們導向毁滅。
當中最難忘的,無疑是彥霖死因聆訊(短短12天聆訊,我瘦了3公斤,也算是人生achievement)。除了教人崩潰的海量證人供詞,最難忘的是那花季少女在短促的生命中所遭遇的種種悲哀,最終在某個無人的黑夜孤獨地沉入大海。「死因存疑」的裁決背後,除了謎團與風波,更多的是悲哀。
經歷彥霖案時,無論是情感及專業上,都處於高度繃緊狀態。當時坊間不少聲音質疑庭上證供都是造假,更令我陷入失望及自我質疑,不停質問自己:「我的報導真的有助釐清真相嗎?抑或只是為各方摔角增添更多泥漿?甚麼是真相?又有多少人真正在乎?」正如一位同事常說,法庭記者猶如「資訊搬運工」,對於挖掘真相的的貢獻似乎有限。但當時當刻,作為一個法庭記者,我唯一可以做的,只是如實地交代庭上所見所聞,並且說服自己,這或多或少是導向「真相」的一步。
在動盪的日子裡,時常會想起作家西西的《浮城誌異》。故事寫的是一座懸在半空、沒有根的城市,腳下是波濤洶湧的海水,頭頂是飄忽不定的雲層,浮城人希望長出翅膀,離開這座不知何時墜落的城市,但離開後可以去哪?「浮城人的心,雖然是渴望飛翔的鴿子,卻是遭受壓抑囚禁的飛鳥……他們只能做夢,夢見自己默默浮在半空中,即使已經浮在空中,他們仍無法飛行」,西西說。這懸空的根、飄浮的人、無解的困境,深刻地體現出這座城宿命般的悲哀。
猶記起當年收到主管Chris來電,「我邀請你加入我哋公司」,當下極力抑壓激動,故作鎮定地「問價」,收線後便9秒9向辦公室仝人大喊:「《蘋果》請咗我啦!」過去兩年,感激《蘋果》讓我趕上「尾班車」,得以與香港人同行這段路,並用一間報館的生命彰示新聞人的骨氣。也感激香港人曾經深愛過這份報紙,願所有留下的人好好活下去。
法庭記者 維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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