年前讀王世襄的《錦灰堆》,我滿心是故人夜雨話舊的欣悅,半點愁緒都沒有;這回讀《錦灰二堆》,我忽然格外緬念我尊敬的這位前輩,有些文字竟撩起我一絲難言的懸望,彷彿風雨畦田上目睹王世襄吟詠過的那幾簇頑強的菜花。甚至靜夜翻讀那部豐美的《自珍集》,我也加倍惦念儷松居裏這對堂堂正正做人做事的老先生和老太太:「文章信口雌黃易,思想交心坦白難」!
那些趙李卿舊藏的銅爐,那些竹刻,那些葫蘆,那件魚龍海獸紫檀筆筒,那些書畫,每一件都帶着國族的腳印和藏者的性情,說什麼也不該烙上罪惡的印記。書中溥雪齋的蘭草行楷我看了尤其難禁傷逝之感。不就是張伯駒那樣敦厚的老書生而已,六十年代常到芳嘉園去寫字畫畫,王世襄夫婦有一次到他家裏去看他,他命家人提了電風扇去賣,賣得十塊錢留客人共膳,還吩咐家人要熬「白菜,多擱肉」!那年紅衛兵翻天翻地,溥雪齋牽着弱小女兒出走,從此不見了。
(圖)湯定之繪贈陳陶遺《墨梅冊頁》之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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