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七年前，中環聖約翰座堂一場追思彌撒，席上滿是上流社會精英，也來了一班鄉民、漁民和農民。怎樣一個人物，能把來自天與地的人連結在一起？御用大律師貝納祺辦赤柱香港航海學校，讓窮孩子有遠渡重洋的機會；在大嶼山種茶養馬，給釋囚與戒毒者安身立命之地。從那些年走過來的赤航仔和村民，都知道這「行公義、好憐憫」的殖民地傳奇。

記者：周燕　

攝影：許有達、陳盛臣　

部份圖片由受訪者提供

改寫貧苦大眾生命

在面書輸入「Brook Bernacchi」，即出現一個活躍專頁，專頁兩年前啟用，貝納祺跟學生慶祝聖誕、跟海童軍爬大嶼山的照片一張張彈出來。斯人已去，卻彷彿未亡，管理專頁的陸國華，是六十年代末入讀赤柱香港航海學校的舊生，也是當日追思彌撒的來賓之一，「我只見過大律師一兩面，那次追思彌撒和一次舊生會大嶼山郊遊，引起我對這位大人物的興趣。」貝納祺是赤航創辦人之一，年輕時服役英國皇家海軍陸戰隊，二次大戰後，來港擔任軍部法律顧問，從此很多人的生命都被改寫了。幾年前為編撰學校周年紀念書籍，陸國華走訪多位師兄弟，師兄弟們都流露對貝納祺感恩之情，「有位舊生，來自坪洲貧窮家庭，小學畢業後當信差，在渡輪上遇上來坪洲遠足的大律師。」貝納祺問少年人的母親，是否願意讓孩子去赤航讀書，「也許他將來可以擔任海員的工作。」

舞龍舞入海灘

四十年代，前身只是兒童營的赤航專門收容貧困孩子，77歲的胡嶽渠是其中之一，「家族因為父親遺產展開法律訴訟，貝納祺幫我們打官司，最後輸了。他知道我跟哥哥沒有錢，保送我們入兒童營。大律師是兒童營管理層，每隔兩星期至一個月便來探訪我們。」每逢聖誕，少年人看到這個既嚴肅又平易近人的英國人，就感到分外雀躍，因為他總是帶來很多禮物。貝納祺還會跟學生慶祝自己生日，帶領眾人舞龍，他做龍頭，少年人做龍身，由學校舞入海灘，走入民居，瘋狂遊一圈，而當晚學校伙食亦特別豐富。這些聽來都不過是尋常小事，但對於那年頭的貧困少年人來說，就是奇妙恩典。每當有人問貝納祺有多少個孩子時，他總是高興地說：「幾百個。」把這班跟自己毫不相干的華人子弟視作兒子。
貝納祺熱愛好山好水，壯年時生腦腫瘤，半身行動不便，仍堅持每年帶領海童軍參加大嶼山遠足旅行Long Long Walk，爬遍鳳凰山、大東山。他嚴於紀律，只准學生帶清水、數片方包、兩隻雞蛋上山。那些年的大嶼山十分荒蕪，童軍仔磨練意志，另一任務是開闢山路打通據點，在山頭野嶺整整待一星期，經過寺廟，還帶領數十人吃一頓豐富素菜，當年擔任童軍副團長的關民鋒老師說：「不知是否當時太餓，那是我記憶中最好的菜。」另一舊生潘Sir，最記得貝納祺派利是，少年人有錢買零食，分外開心。

面書專頁：Brook Bernacchi

http://www.facebook.com/brook.bernacchi

養馬開墾茶園

寶蓮寺旁邊的昂坪茶園，位處大嶼山木魚峯，面積四十公頃，種植二十萬株茶樹，還有一幢幢荒廢了的小房子，這裏是貝納祺昔日的大茶園，現在由61歲的老夥計陳煥池打理。四十年代，貝納祺被昂坪的山水勝景吸引，買下這裏的一個小尼庵「覺蓮苑」作居所，跟太太Patricia和三名繼子女居住。
他在尼庵附近的土地種植一株株茶樹，木魚峯山腰位處海拔四百多米，長年霧氣繚繞，滋潤遍野嫩綠，種出遠銷至英美的蓮花嘜雲霧茶。貝納祺僱用的園丁，不是釋囚、戒毒者，就是無家可歸的少年、貧困村民，讓他們有地方好好過日子。覺蓮苑本來由一對出家人師徒擁有，師父去世後，徒弟無錢殮葬，貝納祺出錢買下，連庵堂名字也捨不得改掉。池叔說：「老貝以前好型！他騎着一匹馬，由這裏去到東涌，再搭艇出中環。」昔日茶園養了十多匹馬，馳騁山野，一幅歐洲莊園美景竟然曾經在香港出現過。
池叔是貝澳人，本來是工程判頭，八十年代末、九十年代初，有份參與天壇大佛的建造，認識了貝納祺，老貝見池叔夫婦為人老實，於是讓他們打理茶園，「過年一定給我們利是，他過身後，就由貝太派，貝太同樣很慈祥。」貝納祺的善心，老一輩的大嶼山人一定聽過，「他去到梅窩，一下船，已經聽到有人叫貝生、貝生。」

被搵笨又如何

如此慷慨的一個人，好心腸有時會被利用，朋友好意提醒貝納祺別輕易上流氓的當，但他有點無奈又有點語帶責難地說：「或者你是對的，但那又如何？」貴為御用大律師，貝納祺總是不忘低下階層，協助釋囚、盲人、石鼓洲戒毒者，有時更義務打官司，池叔說：「你看看他幫助的是甚麼人，這些人那能付得起錢！」每年年尾，貝納祺繼子Robert仍延續Long Long Walk傳統，跟一班赤航舊生走上大嶼山一個個山頭，穿過昂坪茶園，把這個「行公義、好憐憫」的故事說下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