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說快寫完，書名或改為「花渡」，是葡國一種樂曲「Fado」的音譯。回頭看，補了些細節。
六十年代的路環，神父照顧痲瘋病人，辦學，收養孤兒……天主教會，做了很多好事。小說裏，配角胡姬來訪尾生，問起他女朋友若鰈的事。「幹活去了。」尾生告訴她：有位同事不能喝茶，但存了好多陳年普洱，若鰈去學點門道，撿些便宜，打算開家小店賣茶葉。「她和你一起，變踏實了。」胡姬說。「我們捱過窮；窮，回想起來，其實不苦。」
小時候，尾生和若鰈領過教會派的「救濟包」，包裏有衣物、麵條、麵粉、煉奶和肥皂。「我也領過，好像沒有肥皂。」胡姬修補他的記憶。「是沒有，我以為有。我跟若鰈說起，她也以為那是一塊外國肥皂。」「噢……我明白了。」她恍然大笑：「那塊芝士，你……你們當是肥皂！」「是『肥皂』，我們用那東西洗衣服，越洗，衣服越肥。」尾生說。細雨，隨笑聲飄落。她本想等雨霽了再走，但簷前淅瀝，似斷還續，總沒放晴的意思……
要不是路環鼓手楊韶開說起，我幾乎忘了這「有趣」的枝節。的確，那年頭，我們都窮。「什麼芝士？從來沒見過。一磚一磚的，又硬，又滑，不是肥皂是什麼？」韶開想起大家拿芝士到溪裏洗衣服，就笑。我看到他，卻只想起路環的「硬豬」；那年頭，在小公園龍眼樹下，等豬仔包出爐，等輝記漫出來麵包的香味，是窮日子裏，讓人懷念的好時光。
「輝記怎樣了？」我想起他父親，那位當年做出好麵包的老闆楊輝。「八十幾歲了，正在盧九的春草堂辦書法展。」他說。路環人，真有一手！當年的咖啡室老闆，今天，是書法家了。雨，仍舊下着，但盧九公園離小店不遠，走路就五分鐘，要韶輝領我去看。
字，寫得真好，多是些有意思的格言。信義福利會主辦，花籃擺了滿園。「路環人齊心，開幕那天，來了好多人。」韶開說：這大概是路環人開的第一個書法展；展品幾百幅，二十號展完，都送走。我不是澳門人，我說：「我可能也是第一個，第一個寫小說的路環人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