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WriteHouse裏的人】感性的理性 林在山看林行止

蘋果日報 2019/03/15 00:03

林在山whitehouse裏的人林行止

上星期三去香港中文大學博群書節聽林在山的講座《翻譯是一次又一次的越軌:翻譯林行止政經短評的得與失》,之後兩個讀書人朋友不約而同在WhatsApp問:「Good?」
我當然要講吓笑先。「樣子very good,氣質very good」。第一次見「文二代」,林在山很有文人明星的條件。她花三年時間把父親林行止的評論結集《香港前途問題的設想與事實》繙譯成英文版《Conjecturing Hong Kong's Future: Lam Hang-chi's Editorials from the Hong Kong Economic Journal, 1975-1984》(中文大學出版社),她希望年輕人可以在書裏看出一些香港歷史。
好勝好學 人人都要付代價
林小姐八三年小學五年班便被送出國讀書,後來在英國劍橋大學修讀英國文學,又曾在美國深造,是典型很有能力在外地生活卻又不需要離開香港的人。她好像是有點好勝,但在文學功夫裏,好勝是要出力的。林在山說,曾跟朋友分享很喜歡某某日本文學,朋友一句:你不懂日文,又怎能真正看懂?於是,她花幾百小時修讀日文。
我身邊也有一位二十多歲新聞記者小姑娘,千辛萬苦在日本讀日文已經兩年了,但生活與學費,都得自己賺回來,而她的目的也很純粹,「我讀過很多日本文學,都是繙譯的,我想如果能用日文看懂這些書就好。」好勝、好學,都要付代價的。
無論如何,林在山說林行止是好聽的,有趣的。如周保松說,一般聽眾讀者,是從未如此近距離「接觸」林行止先生。可是,如果對林小姐有非份之想,打算「擒王先擒賊」,借邀請她而慢慢把林行止引出山、開講座,作為記者,我覺得這想法很正常,哈哈。但林小姐慧黠,一句話說得又快又幽默又有尊嚴:「我要講,其實咁多年我都不是成日出來說話,但我出親來說話,就會有人說可不可以搵你爸爸來講。(眾笑)我要告訴你,他只得一個女兒,就是我,我結婚,他也不肯講嘢。」
沒有生活 只有寫作的幸福
她解釋,父親是個天生寫作人,寫東西比說話清楚很多。以往不社交,怕被人影響,現在不社交,是不習慣了。寫作是沒有秘密的,他十分勤力,多年來都愛留在家吃飯,親友來晚飯共敍,他說話不多,因為,腦裏想着當天稿子的內容。一個會行山但不懂如何訂票看戲的評論家,在女兒口中,是沒有生活的,媽媽駱友梅照顧太好了,他是個幸福得只有寫作生活的男人。林在山說:「他最近join了一個俱樂部,是我寫信去幫他的,叫Dull Men's Club(眾笑),因為他看這俱樂部所有的criteria,他說他啱晒。」
女兒世故,不公開論斷父親成就,因為,繼續寫作的人,最重要是生命力,「He is still going strong」。相反,別人問林行止有沒有變,她認為父親是有變,「但如果你忠於自己的想法,這變,我覺得好正常。」她舉父親七十年代寫免費午餐,跟九十年代以及現在對免費午餐看法,已經完全不同。隨着年紀,個人經歷,香港轉變,香港政府角色也不同了,變是自然的。
或許別人會仰望林行止評論文章裏的「高大」身影,但女兒感覺父親並不看自己寫作地位怎麼樣,他只是每天寫,寫他真實感覺的東西、看法。「到現在,你讚他,我說爸爸,我很同意你這樣看事情,他都是開心的。如果一個看自己好高大的人,感覺別人喜歡自己是好自然。」對別人讚賞有反應、有感覺,那是寫作人的生命,而他的生命,是令女兒有力量把他的作品繼續繙譯下去的原因。
敢於爭取的人 最難動搖
守護一個地方需要合力,需要相同價值觀,有幾多人太習慣在風平浪靜裏找個領袖去仰望?林在山提起當年父親買島建港的想法,也提到一種精神、一種心理,「他說,我們要學挪亞精神,在《聖經》裏頭,我們要在風平浪靜之時,準備放棄所有東西,在別的地方從頭開始。」一個不看小說但對香港有強烈感情的評論家,女兒說他如果不感性,是不可能花這麼多時間寫出這麼多理性的分析。「他做報紙敏感行業,有居英權,但都緊張為沒居英權的人爭取這東西,他好珍惜香港自由。他好珍惜在香港得到的,所以他好努力去爭取。」
林行止爭取,很多香港人都爭取,歷史證明,好多問題,當年與今天,都沒有解決。當天的社論,當天就到期?一天一天的寫,就是個承先啟後的歷史紀錄。林行止當日的天馬行空,若與今天年輕人的孤單感覺相遇,那會不會有比八四年以前,有更多更多可能性?
在我看來,甚麼人最難動搖?就是敢於爭取一些東西,不害怕放下一些東西的人。
作家:冼麗婷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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