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野人周記】古剎遺痕 海角分濁清

蘋果日報 2019/06/15 02:20


【野人周記】
五月以來,雖說初夏已至,陰雨卻比晴天多,氣壓低迷,風雨飄搖。端陽佳節,難得放晴,烈日當空,但有海風調節,長走嶼南分流出石壁,舒一舒鬱悶。是日路長,但大多平順,放眼藍天綠野之餘,亦為訪古。
香港最後的綠色寶庫
郊野公園內,不少地方曾是先民活動範圍,遠足徑旁,很多時候便是認識歷史的訪古勝地,被譽為「香港最後綠色寶庫」的大嶼山,鳳凰徑第七至八段連接大澳與石壁水塘,後半段沿引水道走,水泥車道,資深遠足人士肯定覺得沉悶,但沿途不少古蹟:新石器時代的石圓環、清雍正年代的分流炮台,均為法定古蹟。近狗嶺涌處有百年碑石,俗稱「嶼南界碑」,碑座上的中英文字,見證英國《展拓香港界址專條》接管新界及大嶼山後確立界址的歷史。

參觀完龍舟遊涌後,已近十一時,從大澳沿海岸西行,穿越二澳新村復耕後的稻田,春茬米早已抽穗,稻穗在風中搖晃。接上狹窄石磴古道,林中昏暗,蛛網封途,不久上走根頭坳,風景豁然開朗,左有深坑瀝斷崖如屏風,右見伶仃洋上諸島。沿古道下降煎魚灣,到是次訪古目的地,尋訪普濟禪寺遺址。

這座位於嶼西的禪院,歷史不短,卻沒有詳細文字記載。據說當年建築頗見規模,後被侵港日軍破壞,復遭地方惡棍多番盜竊,終告廢棄,最後完全倒塌,湮沒密林之中。多年前曾隨前輩訪查遺址,事隔多年,印象模糊,對上一次,是十年前與香港歷史研究社同仁再訪,帶路責任落在身上,幸好仍記得大概位置。

很記得當時站在現場一大片荊棘密林前徘徊,猶豫是否入林搜索,林中看不見從前見過的寺門遺蹟,卻看見一堆堆以前沒有留意到的灰磚,亦感覺到現場被清理過,向另一方向搜索,忽然見到疑似非法入境者的簡陋帳篷,終於明白現場被清理過的原因,寺門遺蹟,亦在不遠處的林中。除了我之外,大家都是第一次見到遺址,雖已完全倒塌,散落地上的柱石斷碑,在密林保護下,似是昨日才倒下的樣子,一對石門聯,斷成三截,上刻文字依然清晰。「普雞翼之慈雲,民康物阜;濟魚灣之法雨,人傑地靈」,普濟禪寺、雞翼角、煎魚灣等地名,均嵌入聯中。
逾百年遺址 天殘地缺
清走覆蓋的泥土和枯葉,以不同的角度拍攝後,準備離開,發覺對聯的大字旁,好像還有一些小字,心血來潮,覺得應該會是些有用資料,仔細再清理,文字刻得很淺,部份已經模糊,赫然發覺是「癸卯廿九年」五字。現存文字對禪院的興建年份沒有記錄,對干支甲子年的換算不太熟悉,當時一下也說不出是公元多少年,只覺得是接近一百年,卻也納悶,既然癸卯己指示年份,為何又多此一舉,刻上「廿九年」,正猜想是否1929年,忽然想起可能跟皇帝年號有關,再清理出更多面積,「光緒」二字出現眼前。其後查證,清光緒廿九年,即1903年,正是癸卯年,嶼南界碑樹立後一年。寺院未必是與寺門同時興建,但會比寺門更早存在,即是也可推斷,禪院該有過百年歷史。昂坪寶蓮禪寺前身「大茅蓬道場」建於光緒三十二年(1906年),故鄧家宙在編著《香港佛教史》時,也估算普濟禪寺應為島上最早建立的佛寺。

考察文字在《爐峯史研》季刊發表後,轉眼十年,如今重臨,遺址已被更茂密之荊棘覆蓋,藤蔓壓頂,得躬身蹲行闖林。一百年,在歷史學家的眼中,是微不足道,當我們發覺身邊的古蹟幾乎已被拆得一乾二淨,一百年的古物,雖已殘缺,仍彌足珍貴。

步出分流海角, 藍天白雲下,看珠江口滾滾濁流,跟近岸蔚藍海水,分劃出明顯界線。當大嶼填海上馬,潮流紛亂之際,這清濁分流,又能否堅持百年不變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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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理後的普濟禪寺寺門石聯遺蹟(十年前)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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普濟禪寺寺門石聯遺蹟(現狀)。
撰文:Daniel-C
好山愛水的城市野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