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蘋果》法庭組︱我只求一個小小漣漪

蘋果日報 2021/06/23 20:49

《蘋果》法庭組

《蘋果》的法庭版有點特別。特別在人手相對充裕,每一單與反送中相關的案件都不會放過,案情即使瑣碎乏味,也要寫得仔細齊全。在這背景之下,我遇上一宗聽障少年涉嫌襲擊警司的案件。
首日審訊,瘦削的少年被告戴着一副黑色耳機,身邊是負責覆讀庭上內容的傳譯員。似乎這就是庭上唯一的異常,其餘一切都如常運作。正常的語速、正常的盤問……直至控方案情完畢,少年決定出庭自辯,在最後關頭聽錯控方一系列的關鍵問題,錯將「冇」聽成「有」,回答了對他不利的答案。少年至休庭時才得知自己答錯問題,不禁自責落淚。
我在散庭後與少年攀談後才得知,若然沒有助聽器的幫助,他的狀況近乎全聾。庭上每句話,他都需要聚精會神地傾聽。如果語句複雜冗長,要準確理解就更加困難。然而,不論是裁判官抑或雙方律師都從未探究過他的聽力狀況,大多時間亦沒放慢語速或脫下口罩,方便被告讀唇。
經過一輪資料搜集後,我才發現司法機關對聽障和聾人的理解和支援嚴重不足,而這宗襲警案或許只是冰山一角。我回到公司整合好資料,在腦中綵排數次,再糾結了片刻,便鼓起勇氣走向老細的位置,將我所想的通通「嘔」出來。結果,老細很信任我,給予我空間和時間去跟進故事,討論過程中非常尊重我的意見,同時給予我適當的指導。
聽障少年最後被判入更生中心,裁判官狠批少年謊話連篇。少年臨被押走那一刻,從鐵欄的夾縫間躍出半身,口齒不清地對着母親高喊:「媽!生日快樂!」散庭之後,我走到法庭的出車口外,彆扭的站在一班「送車師」身旁,目送着囚車在筆直的太安街上遠去。我抹去疑惑和哀傷的淚水,反覆告訴自己,我已做盡了。
我只求一個小小漣漪。
報道刊出之後,另一宗案件的聽障被告獲法庭安排即時文字轉錄服務,可透過文字了解審訊內容。報道同時在聾人和弱聽人士的圈子得到廣泛迴響,少年最後也獲准保釋等候就定罪和判刑上訴,暫時可與母親重逢。
我不禁想,若然沒有《蘋果》的影響力,這些改變仍會發生嗎?當然,這個問題沒有答案,但我相信用心的報道,能夠帶來可能性,而可能性正是改變的基礎。
我眼中的蘋果,是一份自由,免於紅線的自由,容許記者創造可能性的自由。所以,即使《蘋果》並不完美,即使《蘋果》有時不夠專業,即使我也有恐懼,我樂意與其他同事,守護這份自由至最後一刻。
《蘋果》不在了,怎麼辦?
我會記下所有悲傷,記下所有憤怒,然後,種出破開岩石的溫柔。
我會繼續做記者。
黃健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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