篡黨奪權的種子是怎樣種下的 - 嚴家祺

蘋果日報 2018/04/28 00:00


莎士比亞的悲劇劇本《馬克白》創作於1606年。描寫了一位將軍馬克白,他的心中,是怎樣被種下篡奪王位的種子,怎樣發芽長大,怎樣成為國王的過程。戲劇在電閃雷鳴中開場──
雷電轟轟雨濛濛,且等烽煙靜四陲。
敗軍高奏凱歌回,半山夕照尚含輝。
三位女巫正討論她們將與馬克白見面的事。馬克白是蘇格蘭國王鄧肯的表弟,他和班柯將軍為國王平叛和抵禦入侵立功歸來,路上遇到了這三位女巫。三位女巫以預言迎接他們。第一位女巫稱馬克白為葛萊密斯勳爵,第二位稱他為考特勳爵,第三位則指他是未來的國王。三位女巫亦指班柯的子孫將要君臨一國。班柯雖然不能當統治者,但他的後人會成為國王。女巫說完預言就消失了。馬克白將軍本來就是葛萊密斯勳爵,對第一位女巫的說法是相信的,但對另兩位女巫的預言則將信將疑。當國王授予馬克白將軍考特勳爵時,他感到,第二位女巫的預言實現了,馬克白就開始相信第三位女巫的預言了。三位女巫,就這樣給馬克白心中埋下了篡奪王位的種子。馬克白在他夫人的慫恿下謀殺了鄧肯,自己做了國王。為掩人耳目和防止他人奪位,他一步步害死了鄧肯的侍衛,害死了班柯,害死了另一貴族的妻子和孩子。馬克白害死班柯的唯一原因是,因為女巫曾預言班柯的後人會成為國王。
一個本來沒有篡黨奪權野心的人,當他心中被埋下了「篡奪種子」後,就會主宰他的行為。上世紀80年代,在討論總書記人選時,鄧小平提了胡耀邦,陳雲則提鄧力群。胡耀邦當上總書記後,鄧力群一次又一次挑剔胡耀邦工作中的問題,利用反自由化,指責胡耀邦保護自由派知識分子。在當時,李銳、于光遠、李洪林、王若水等人,只是認為鄧力群有極左思想,把鄧力群稱作「左王」,還沒有看到他有篡黨奪權的野心。直到1987年1月,在一次生活會上,薄一波和鄧力群對胡耀邦大肆批判後,北京傳言鄧力群可能代替胡耀邦擔任總書記時,才暴露了鄧力群早就有替代胡耀邦當總書記的野心。
這就是「種子論」。人類社會的歷史不是人民群眾創造的,而是英雄、梟雄、偉人、野心家、陰謀家心中埋下了一顆「種子」,發芽、成長、長大成「參天大樹」,而創造的。
為了阻止鄧力群當總書記,李銳破釜沉舟,寫信給鄧小平,揭露鄧力群在延安「搶救運動」時的惡劣行為。1944年,李銳作為特務嫌疑被關在延安保安處,李銳的妻子范元甄也在被「搶救」之中,鄧力群是政治研究室組織上派去「搶救」范元甄的。結果沒想到他們兩人就睡到一起了,而且被鄧力群的妻子當場發現。1987年,楊尚昆也為李銳作證「確有其事」。最後,鄧小平讓趙紫陽擔任總書記。
1986年,我研究世界各國首腦行為的書《首腦論》在上海出版,我確信,「小人物」的狂妄自大無足輕重,只會遭人笑話,而「大人物」的心中一旦被人埋下一顆「篡奪權位的種子」,就會影響一個國家的政治。1987年,在政治改革辦公室成員都參加的中南海的一次會議上,我看到薄一波對全國人大副委員長彭沖毫不尊重的態度,我當時就看到趙紫陽、胡啟立對薄一波也懼怕三分,我意識到薄一波心中就有一顆與人不一樣的「種子」。
薄一波的兒子薄熙來與鄧力群一樣,是一個野心勃勃的人。范承秀是薄熙來的岳母,1937年15歲時就加入了共產黨,1957年被打成右派。進入21世紀,在習近平被選為接替胡錦濤的總書記候選人後,范承秀說:「習近平能力不高,誰都知道他不如薄熙來。」據2011年媒體報道,習近平是知道范承秀這麼說的,並為此看望了范承秀。而正是范承秀這一句話,給薄熙來心中埋下了他可以成為總書記的種子,就像三個女巫給馬克白將軍、陳雲給鄧力群埋下「篡奪權位種子」一樣。
習近平拿下薄熙來,把周永康、徐才厚、令計劃等人送上審判台,受到中國老百姓的廣泛歡迎。2013年,六四流亡法國、始終堅持民主理念的萬潤南公開說:「希望習近平能夠順應潮流,能夠像蔣經國一樣,以專制結束專制。」如果兩岸和平統一了,兩岸共同制憲,在新憲法的基礎上,習近平還可以在「一人一票」基礎上擔任總統,這樣習近平就可以與俄羅斯的普京一樣,任職20年。我想,胡錦濤的老熟人萬潤南可能給習近平心中埋下了任職20年的種子。習近平現在就是中國的國家元首,是總書記,也是軍委主席,這與鄧力群、薄熙來完全不同,不是什麼「篡黨奪權」。但只要大人物心中種下了一個變革現狀的種子,種子就會發芽、成長。這就是創造歷史的一種「新英雄史觀」,也就是「創造史觀」的「種子論」。
(注:本欄每周由不同作者執筆。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