香港街拍|瑞典回流攝影師港式幽默融入照片 日走幾萬步街拍為醫喪母之痛:試過影一張相等了3個月

蘋果日報 2021/04/22 16:05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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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樹爆炸頭、間條撞間條、𢲷頭問號……你心目中有畫面嗎?這些都是黃建榮(Edas)的作品,他是業餘街拍攝影師,初學習攝影時,也曾醉心研究森山大道何藩的大師級作品,但近年拿起相機時,決定放下所有啟蒙與執念。回歸自我,街拍照不只諧趣,也不只煽情,而是結合具像與抽象的協調與和諧。
土生土長香港人Edas,曾到瑞典工作十一年,八年前,覺得從事程式編碼的工作太着重邏輯思考,他希望公餘時得到暫時解脫,所以學習攝影,另拓創作空間。二〇一四年回流香港,他在大街小巷看到各種有趣的景象,開始沉迷街拍,「當時在瑞典的照片比香港的簡潔,還在想,回到香港後就好難再拍到類似影像。真正到了香港,雖然覺得環境較雜亂,但變化很大,就嘗試甚麼都拍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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Edas在瑞典工作時因希望自救而開始街拍。這照片是他倆到挪威旅遊時,由太太操刀所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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Edas和朋友某天討論有關樹木的話題,下午街拍時就先留意樹木,結果拍下此照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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問號和摸頭的巧妙連接,是Edas獨自在商場閒逛時捕捉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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曾在中環為了拍出一個人和商場橫間裝飾的關係,等待一個穿橫間上衣的女士自餐廳用膳後出來。

森山「大道」只有一條

初學攝影的Edas,也喜愛研究著名攝影師的風格和構圖,包括日本攝影師森山大道、美籍華人攝影師何藩等。但看得多各人風格後,卻越來越不清「美」的標準,「我開始不知道甚麼是好,甚麼叫不好。」他近年摒棄參考所有大師傑作的想法,甚至不敢再看其他街拍攝影師的作品,「看了就會不其然地抄,畢竟森山大道也只有『一條大道』,不會有另一條,我就算模仿得多像樣,也沒有意思。」
Edas曾獲多項國際街頭攝影殊榮,包括二〇一八年意大利「阿爾蓋羅街頭攝影比賽」優異獎、二〇一七年比利時「布魯塞爾街頭攝影節」單張組別獎及二〇一六年「 LensCulture街頭攝影比賽」評審特選獎等,並在二〇一九年推出個人相集《RE-FORM》。他的照片近兩年開始在香港媒體流傳,現時個人IG網頁「edaswong」粉絲人數近二萬七千人。
除了平日工作午膳時間,Edas會在星期六、日到街上逛逛,街拍時常去的油尖旺、中環,也是他生活日常,他不會特別去一些與自己生活沒有關係的地方拍攝,「我平時和太太都會到油尖旺食飯、逛街,現在因為疫症,較少到那邊,就會在假日到中環、銅鑼灣走走,所以我的創作,都是源於生活的。」
在街頭拍照,Edas不會刻意想構圖,而是將一部事先調校好快門、光圈、白平衡的小相機擱在腰間,漫無目的地走,「有六成的照片是看到一個景象後出現想法,就嘗試等待合適的人出現;剩下四成就是覺得眼前的一瞬間很有感覺,就隨意拍下。」
八年間的街拍歷程,令Edas嘗試過不同的拍攝方法,他曾在家中的陽台等了三個月,就是為了等對面屋有一個人出現在一道陽光下;也曾在中環為了拍出一個人和商場橫間裝飾的關係,刻意等待一個穿橫間上衣的女士自餐廳用膳後出來。這些對創作的堅持,於Edas而言也是一種執念。「當時會想影多幾張相,希望能夠等到最好、最滿意的相,但最終等了大半日都拍不到好的相片;也試過拍了很多不同角度的相後,還是發現第一張最滿意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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成為業餘街拍攝影師約八年的Edas於二〇一四年回港,這些年的經驗令他放下執着,領悟到好的街拍都是撞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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身處中環碼頭拍攝對岸環球貿易廣場,是Edas經歷半年創作低潮後,終於拍到滿意的照片。

清空雜念似禪修

這些年的經驗令Edas領悟到適合自己的創作意念——清空。從前執着於照片的美學,想過為求提升技術而換新相機,對各個牌子、各部相機型號的特色,他都可以娓娓道來;但如今的他所斟酌的,早已不止於此,因為他已學會放下執着,「街拍是失敗的藝術,如果太過完美主義,跟本不適合玩街拍。」Edas認為,好的街拍,其實都是「撞彩」拍到理想的一刻而已。街拍在Edas眼中有如禪修的感覺,「每次我影相時,都不需要思考日常的瑣碎事,感覺紓壓。」這亦造就他有部份相片的風格更簡單、直接,「在網絡上能夠用十秒得到網民的留意,就已經很好了。我不太會給予他們太多想像的空間,要反思的相片都會重感覺的,而感覺是要營造出來的。」
他的街拍着重想像,雖然題材不定,不過Edas堅持不會拍示威場面,「那時候參與一百萬、二百萬人遊行,我看到很多人舉機拍照,但我沒有,因為我不希望和記者的身份重叠。」他認為遊行實錄是記者的本份,「我是玩街拍的,我不希望以運動的場面去做創作。」
Edas的作品風格比較抽象,但他提及有時候觀眾也會覺得某些相會有些政治意味,他形容自己街拍風格偏向超自然(surreal),「其實那張相本來是沒有特別的意思,視乎你如何去看這張相、這件事。」他指反送中運動開始至疫症爆發初期,是他創作的低潮期,「那時我的創作總是不到位,好像五感斷掉,甚麼都感覺不到。」當時他選擇暫時放下相機,看一下工具書、現代風格的畫,給予自己一段清靜、吸收其他創作官感的空間。「其實我想畫畫,但真的不懂畫。」但他愛看畫的原因是因為畫的創作空間自由、個人化,也可以完全忠於自己感覺,「攝影可以抽象,但始終離不開具像。」不過他形容,看畫所給予他的想像,對他創作都是一種啟發。直至上年底,Edas才重拾相機。
回顧自己的照片,不時覺得只是反映當刻的生活和心情,「有時會moody啲,有時會搞笑、無厘頭啲。」那張「樹木爆炸頭」的相片,就是他和朋友當天討論過有關樹木的話題,下午街拍時就先留意樹木,「所以沒有說一向留意甚麼較多,創作等於一個人的思想、性格、生活習慣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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創作在於觀察,Edas周末出街拍攝時,會刻意專注眼前景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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其中一張Edas最喜歡的照片,在商場瞬間拍攝到路人和廣告的錯位接合。

資訊多降低想像力

Edas指當香港變化太過急速時,接收過多的資訊,會令創作的集中力及想像力降低,所以他希望能放棄追求「點讚」,「以往我會留意自己哪些相片較受歡迎,但究竟在一些較大眾化的社交平台上的『點讚』數目多,是否就等於我那一張相拍得好呢?」
攝影曉得放下執着,但Edas形容自身放不下,「小時候讀書,身邊的同學都是背誦所有內容就了事,但我必須尋根究柢去了解整件事才滿足,所以我溫書一向都比其他同學慢。」長大後, Edas也是踏實的「上班族」,他在電訊設備公司工作,是典型五天工作工種,他指回到香港,工作也只為生計,但也不打算將攝影轉為全職,「我的事業已經打定了,加上我原本不是以創作起家的,如果要轉全職,我的生活質素還需要為我的家人而維持着。」
現實生活中,最令Edas放不下的,是家人,更是家人的生離死別,二〇一四年從瑞典回港,是為了照顧患病的母親,可惜數月後她就與世長辭。親人的離別,曾令Edas不斷翻開回憶,是深刻,卻是再也回不去的片段;街拍亦然,走到街上拍攝時,一些自己設想的片段,可能不曾出現,或是錯過了就不復來,拍攝者可能會茫然,或會堅持等待心中那刻「最美的影像」出現,但於Edas而言,他可能會稍待一待,但已不會無了期地等待,「當你知道站在那個位置,未必會再等到有好結果,這個時候,你就要學會放下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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以前Edas會觀摩大師級作品,但近年他已甚少看其他人的攝影作品,反而多看畫看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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街拍對於Edas而言,是一種自救,也是認識自我的獨處時光。
採訪:盧巧霖
拍攝:陳 濤
剪接:尹彥翹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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