筆者寫本文時，《時代》雜誌「全球一百位最具影響力人物」年度評選排行榜上，中國韓寒已擠下韓國花樣滑冰天后金研兒，高踞第二名！
須知大陸網民約有兩成常用破網軟件翻牆，再剔除不諳英文不問津《時代》網頁者，韓寒已經很吃虧，即便如此，他還是挺進三甲。《時代》網站上炎黃子孫的中英文留言，竟一邊倒支持韓寒，經此一遭，始知韓寒在海外也有這麼多「粉絲」，連劉曉波也排在第十四位。試問京奧那年的愛國「紅衫軍」哪裏去了？猶記得當日迎「聖火」赤子雲集，赤幡漫捲，赤潮滾滾，曾幾何時，人面不知何處去。
若論海外愛國香火的盛衰，我朝駐外使領館篳路藍縷，功勞頗大。畫壇宗師張仃（日前辭世）的兒子張郎郎曾告訴我一個故事，他有某同學八十年代移居美國，卻因走私文物被中國政府通緝。六四後張郎郎遁來美國，那年正值中共建政四十周年招待會，中國使領館門可羅雀，張郎郎的這位老同學卻洞察玄機，欣然出席國慶酒會，領事館官員居然倒屣相迎，將他奉為上賓，嘉許道：「到這關頭就看得出誰是真愛國！」此君果然從通緝名單中「洗底」，如今已是炙手可熱的文物界「大腕」。
延至九十年代，江澤民、李鵬出訪都迭遭海外華人抗議，李鵬更如過街老鼠，惟獨朱鎔基係異數。不過江澤民既能背誦美國《獨立宣言》，對外部世界總算有點適應力，他在哈佛大學遭到集會抗議，雖大為不悅，但也承認這是民主社會的一種景觀。故此中國駐外使領館的重要工作之一，就是黨國領導人出訪時組織華人「自發歡迎」，陣仗要壓倒抗議人群。使領館派大巴士到華人社區拉客兼送盒飯，管他合法非法移民，搖旗吶喊者多多益善。一如韓寒所言，「他們的需求是你不能想像的低」，區區五毛錢都那麼多人搶着賺，一個盒飯比五毛錢貴好多倍，於是專司迎來送往的海外「紅衫軍」興旺了好幾年。
然而自胡錦濤臨朝，他比江澤民更受不得驚嚇，初次訪美時，在白宮草坪歡迎儀式突遭某女士鬧場，他連背好的演說辭都忘記了。不過比起愛面子的江氏，胡錦濤對「自發歡迎」的場面也不怎麼喜歡，這次華盛頓核安全峯會，終於不召集「紅衫軍」，並宣佈「中國領導人出訪不再組織同胞到機場迎送」云云。
這項改革甚好，只是措詞失當，洩露了以前「自發」都是「組織」的。不管如何，駐外使領館節省了公帑，但負面效應隨之顯現。套用成龍的警句，中國人是需要被「組織」的，一鬆下來，隊伍和人心都散了。目下叛逆小子韓寒高踞第二，頗令他的國家尷尬。韓寒的票源相當比例來自海外，莫非此前海外赤子咸與愛國都是假裝的？萬一韓寒成為票王，繼鄧小平之後再登《時代》雜誌封面，情何以堪？
《時代》雜誌怎也想不到，韓寒的國家最樂見韓國天后金研兒又或甚麼人勝出。這叫寧贈友邦，不予家奴。問題偏偏在於韓寒不肯做家奴，更受到不甘為奴的億萬同胞擁戴。要擺平韓寒，惟有重組「紅衫軍」，不過事已至此，太遲了吧？

孔捷生
逢周一、四刊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