邵家臻憶獄中點滴 冀續跟進關注囚權問題

立場新聞 2020/04/25 11:06


去年 4 月 24 日,佔中九子之一、社福界立法會議員邵家臻因公眾妨擾等罪,判監八個月,一年過後,他仍然記得入獄時的窘境;他被押解上囚車,輾轉到荔枝角收押所的指模房打指模、登記資料、剃鬚,就在把標誌性的鬍子緩緩剃走一刻,他忍不住掉淚。懲教署職員要求他使用公家鬚刨,那個鬚刨也不知有多少人用過,一陣惡臭撲鼻而來。一同入獄的陳健民在旁稱讚他剃鬚後的樣貌更好看,「好靚仔喎」,他心中卻有種說不透的苦悶:好臭、好淪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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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坐監記】
「做政治人,坐監係我地嘅工作,受苦係我地嘅抗爭。」
邵家臻自 2017 年關注囚權,自此就定期到監獄、拘留所探監,跟進還柙者的投訴機制、私飯等問題。但原來那時他對監獄生活的認知很抽象、片面,要到自己身陷囹圄,才醒悟囚犯的身份,不只限於那六位數的囚犯編號,有一些畫面、感覺,唯有曾在獄中度日的人,才能體會。
就譬如沒自由、選擇的生活。在囚八個月,他感到自己與死物沒兩樣,不過是一個「身穿啡色囚衣的 brown object」,每天被懲教人員呼之則來,揮之則去,有時職員會突然安排自己到某處等待,但為何等待、要等多久,往往不明所以。
「選擇困難症」不會在牢房發生,因為囚犯壓根兒就沒有選擇的權利,就算每日三餐有四款選擇 — 華人吃的正餐、外籍餐、素餐、咖喱餐,職員卻只容許囚犯依照自己的國籍、宗教吃指定餐款,在囚期間亦不能轉餐。邵家臻很記得,陳健民當時想吃只有佛教徒才能選的素餐,沒入教的他唯有逼於無奈報稱自己信佛。
用牛肉球數算日子
邵家臻笑言,去年五月他從監獄送院、做完「通波仔」手術後,在牢房可作的唯一選擇,就是每天例常「篤手指」驗血糖時,該向負責工序的懲教職員伸出那根手指 — 食指、中指、還是無名指好呢?倘若那天心情不好,或目睹監房有不公事,他會刻意伸出中指。他覺得,唯有這樣才能展現自由意志。
邵家臻在去年十月出獄,至今不過半年,那些似曾相識的牢房往事還是不經意在腦海浮現,每到周日上午,他總會想起每逢星期日,才會在監房早飯出現的兩顆牛肉球,他當時以牛肉球數算日子,每吃一次,就意味七天又過。在家洗澡花灑水壓穩定,就又會回想監房廁所那把出水緩慢、水溫忽冷忽熱的花灑。
訪問時,他辦公室的茶几放滿能帶進監獄的日用品。他對那些平平無奇的日用品如數家珍,訴說當中盛載着的記憶 — 維他檸檬茶加上陳皮,便是傷風的潤喉良藥;他生日那天,有囚犯將麥維他消化餅、朱古力、維他奶搓成「生日蛋糕」送給他;記事本的簿皮撕下來,則是夏日消暑的扇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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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感到在監獄的歷程,成為其五十年以來人生不可磨滅的一部分,於是他將囚權視為長期事工。他在囚時曾耳聞有懲教署高級職員,質疑他關注囚權「攞緊政治資本」、「只係想用嚟交差」,這些嘲諷卻令他更堅定,「宜家多咗政治犯,民主派議員無得唔理,因為越來越多人被捕,你係唔知道下次坐監嘅議員會係邊個,我一定唔會係最後一個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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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出監記】
牢獄生涯除了鑄造他的記憶,亦可能令邵家臻失去立法會議席、大學教席 —《立法會條例》列明被判監逾三個月的人士,五年內喪失獲提名為立法會選舉人、當選議員的資格,他的議員之路必須停止;他以前任教的浸會大學又在一月就其入獄開展紀律聆訊,期間暫停他本學期的教職。他預計大學和他續約的機會不大,以後怎樣過活頓成難題。
成立「石牆花」公司
於是,邵家臻計劃開展更多爭取囚權的工作,近日成立「石牆花」公司,日後或許會聘請抗爭者作包裝口罩、陪診服務等工作。他也正在《香港電台》籌備廣播節目,打算在大氣電波上和釋囚大談監獄生活、囚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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邵家臻
不過,他爭取囚權的工作亦惹來質疑,有些人覺得囚犯入獄是咎由自取,不明白為何要對待他們好一點,「基本食物、生活所需要已供應,仲要免費。咁多自由、享樂,咩叫監禁?」等留言,就不時在他的 FB 專頁出現。
但邵家臻不同意,他覺得香港使用單獨囚禁欠準則,又不如外國般容許囚犯和家人作身體接觸,譬如擁抱,為囚犯帶來精神上的負面影響,「法庭俾嘅懲罰係奪取佢(囚犯)嘅自由,唔係奪走佢嘅尊嚴,奪去自由唔等於奪去營養、健康。我地宜家講緊係(懲教署)當佢係個正常人咁樣看待就已經足夠。」
邵家臻從書架取來數十本,印上藍色編號 413100 的,原來都是他在囚時的讀物,當中包括《寫給你心中尚未崩壞的地方》、《正念生活的藝術》、《獄中書簡》等。他閱讀時,很喜歡在空白之處摘錄筆記,而最讓他印象深刻的書本,莫過於奧地利心理學家弗蘭克所撰的《活出意義來:從集中營說到存在主義》,這本書正是他在醫院病榻上閱畢的,那日他身體不適,被送到伊利沙伯醫院羈留病房,他在扉頁寫道,「引刀成一快,事就這樣成了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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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/任蕙山
攝/Oiyan